以下文章来源于汉风学术,作者白佩兰,王立倩
墨西哥汉学家、墨西哥学院亚非研究中心白佩兰教授是拉美地区汉学的领军人物。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里,她潜心钻研,撰著成书,是中国文化在墨西哥的一位热心的引介者;她热爱教学,育人无数,是墨西哥汉学事业的奠基者;她主编期刊,开办讲座,是墨西哥汉学领域的开拓者。这位已在中国文化中钻研了近60年的墨西哥“汉学之母”,在谈起自己与中国的缘分时难掩笑意:“我与中国是一辈子的爱情”。
上世纪50年代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拉丁美洲发起了“从东方到西方”项目(The East-West Major Project),墨西哥成为项目承办国,此项目在五年左右的时间里向墨西哥派送专家和教授,内容涵盖亚洲研究的多个领域,涉及中国、日本、印度和中东等地,学生范围覆盖智利、阿根廷等众多拉美国家。这为年轻的白佩兰走上汉学之路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机遇,她毫不犹豫地报名加入项目,于1964年至1966年间在墨西哥学院学习,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汉学生涯。
从中国家庭观的变迁入手
白佩兰与中国结缘于一本著名的小说——美国作家赛珍珠的《大地》。她在年轻时跟着母亲读了法语版的《大地》,这本书塑造了一系列勤劳朴实的中国农民形象,生动地描绘了他们的家庭生活,这令白佩兰深受触动,也开始对中国的农村和家庭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中国式的家庭关系是怎样的?又是什么样的伦理价值判断促使中国人形成了这样的家庭模式?于是,她开始研究中国的家庭,并成为了第一位用西班牙语介绍中国家庭的汉学家。“在《大地》的影响下,我开始研究中国的家庭状况,开始对中国农民、农民的家庭、家庭关系、以及整体上的中国的家庭关系感兴趣。这本小说可以说是我与中国结缘的起点,是它让我开始对中国感兴趣,对中国传承千年的思想和文化感兴趣”。白佩兰正是通过对中国家庭的研究,敏锐地感受到了在中国家庭伦理价值判断背后所存在的哲学内涵,为其日后对中国哲学产生兴趣埋下了伏笔。
1972年。中国和墨西哥正式签署建交联合公报,从此两国关系开启了新的纪元。1978年,白佩兰受墨西哥驻华大使馆邀请,出任墨西哥驻华大使馆文化参赞,跟随墨西哥代表团来到了中国,这也是白佩兰第一次踏进中国的内陆。1988年开始,白佩兰在中国对中国家庭、女性等做了大量的研究,并在《亚非研究》上发表了许多有关于中国家庭关系、中国妇女等相关文章。白佩兰的中国家庭研究主要分为两大部分,分别为1949年之前的中国传统家庭,和1949年之后的中国新式家庭。受赛珍珠的《大地》影响,白佩兰对数世同堂的中国传统家庭模式产生兴趣并展开研究,并著《同处一堂:中国传统家庭及其危机》一书。在书中,白佩兰首先以历时性的视角,将中国家庭分为“传统家庭”和“帝国末期及民国时期的家庭”两部分进行考察,并在书中分析了传统家庭的一般特征。接着她又对20世纪上半叶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家庭观进行了分析,进而在此基础上对国统区和解放区的家庭政策进行了比较分析。之后多年,白佩兰一直深耕于中国家庭、社会、婚姻等领域,并发表了大量的著作。
对于中国的爱情、家庭和婚姻,白佩兰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她认为,就如同现代中国与历史中国的区别,中国的家庭与婚姻观念也有着现代与历史之分。在中国的传统家庭中,能够看到很多由家庭为单位继承的独特的中国文化元素,例如家族观、孝道观等,这些观念是中华民族区别于世界上其他民族最大的文化特质。但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及经济腾飞,剧烈的社会发展与变革正在重塑中国年轻一代的家庭观与婚姻观,中国的家庭结构也在随之发生变动,传统家庭模式中的关键因素正在逐渐消失,例如像《大地》中数世同堂的中国传统家庭结构,在当下的中国已经在逐渐变少。“从中国传统家庭结构模式的研究中,能看出中国的哲学思想及传统文化对中国人家庭的影响,例如在儒家思想下所形成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等家庭伦理观念,勤俭节约、仁爱和睦等家庭传统美德。但我经过多年的研究,发现由于中国经济的发展,现在中国年轻人的婚恋观念也在逐渐西化”。白佩兰认为,在当下的中国家庭中,虽然一些典型的中式家庭教育——例如孝顺父母、长幼有序等——依然存在,但总的来看,中国的年轻一代的婚姻观与其他西方国家的年轻人的观念没有太大的区别。
通过哲学之窗发现另一个中国
白佩兰对中国哲学的研究也始于上世纪中后期。于“从东方到西方”(The East-West Major Project)项目中取得硕士学位之后,白佩兰在英国的伦敦大学东方与非洲研究院继续学习中国相关知识。在这里,白佩兰正式与中国古典哲学相遇。“希腊与中国都是古老的文明,希腊人的血统让我对哲学有一种执着,也让我对中国古代和中国古代的哲学感到亲近。此外,要了解中国文化,从中国哲学切入无疑是一个十分明智的选择”。在白佩兰的眼里,中国哲学的思维方式、逻辑结构等都完全不同于西方哲学。在中国哲学的身上,可以反观西方哲学的同时,看清中国文化的逻辑。因此在伦敦大学里,白佩兰系统地学习了中国古典哲学与文化。而后在其几十年的学术生涯中,白佩兰对中国的关注始终没有离开过中国哲学。她不仅在墨西哥东方研究中心(现今亚非研究中心)教授中国古典哲学与文化,同时还著书立说,希望以书为媒,借此引起墨西哥读者对于中国哲学和文化的兴趣。
时至今日,耄耋之年的白佩兰依然笔耕不辍,用自己的方式为墨西哥人解释着中国文化及哲学。在其新书《儒学简史》中,白佩兰用西班牙语为墨西哥人民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儒家学说形成、发展的基本历程,以及儒学思想的基本内容和基本特点等中国的古代哲学知识。在书中,白佩兰着重介绍了孔子、孟子等著名思想家的生平和观点,比如“仁者爱人”“民为贵”等。在白佩兰看来,中国哲学博大精深,在当下的时代之中依然有很强的应用价值。以孔孟思想为代表的儒家思想在当下的发展已经超越了时代与民族的限制,成为人类走向未来的一种极为宝贵的精神文化资源。而孔孟学说更是了解中国哲学的入门之道,她也希望通过这本书告诉西语读者,中华文明史与儒家思想是分不开的。儒家思想不仅是一种哲学思想,影响了中国人的世界观,更塑造了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和社会形态,使中国人能够形成空前的凝聚力。
但相较于对中国家庭的研究,对中国哲学的探索似乎更为困难。中国哲学中含有大量的哲学术语,如“仁”、“天”、“道”等中国古代哲学概念。因此,如何将这些概念准确地传达给墨西哥读者便成了白佩兰重点关注的问题。她在著述与翻译时,都比较注重对中国哲学核心概念的阐述与解读。“在对中国古代哲学进行研究的时候,我比较注意一些关键词的研究、翻译和解读。因为只有正确掌握了这些核心词汇的含义,才能理解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在面对复杂的哲学概念时,白佩兰选择用“解释关键词”的方法来引导读者理解概念,以简化繁,用墨西哥普通读者喜闻乐见的方式介绍中国哲学。“比如‘仁’这个概念,‘克己复礼为仁’、‘仁者安仁,知者利仁’、‘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仁’在《论语》中出现频次很高,有109次之多。如何给外国人讲解这个词?有人可能会直接拿西方的哲学术语去套用在中国的哲学术语上,但我觉得这些术语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我的做法是直接跟他们说‘仁’这个字,然后找来例子逐一解释它的含义,让他们自己去理解‘仁’是什么,而不会把‘仁’翻译成西文再跟他们去解释”。同理,白佩兰认为对“天”和“道”的翻译也不能从字面上去简单直译,必须辅之以详细的解释和适当的举例,才能够让读者准确地了解其真正的内涵。
这种用大量的解释和举例来为读者阐述概念的尝试其实也困难重重,首先是对汉学家自身的中国文化知识素养提出了极高的要求。为准确地掌握中国哲学概念的含义,白佩兰必须参考大量的相关书籍:“有时候我们没有办法去说明它的具体的、确切的含义,因为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我们需要参考很多的资料,比如说参考孔子关于‘仁’的解释,还有一些典籍里面关于‘仁’的注释等等。我们需要在宏观上去把握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其次是需要寻找合适的西语表达,如何用最贴近中式的表达,来讲述中国的文化,一直是白佩兰在学术研究中关注的重点。“说实话,中国文化实在是太广博深邃了,我时常担心无法将这些核心词汇的内涵准确传达给读者。但尽管困难重重,我还是要做。因为这是外国朋友了解中国的一条捷径,把这些词弄懂了,就更容易弄懂中国人的思想和思维方式”。白佩兰认为,用最简洁的语言,传达出最准确的含义,为拉美读者介绍中国,这正是作为汉学家应该努力的方向。
探索中国古今历史
除了中国哲学研究以外,白佩兰同时也是墨西哥中国历史研究的先驱者,亚非研究中心中国历史研究的中流砥柱。她曾出版《中国,1800年前的历史与文化》《中国简史》等中国通史类的书籍。这些书籍都是用西语写作,详细地为西语读者介绍了中国历史发展进程。其中,《中国,1800年前的历史与文化》被认为是“第一部由高水平学者用西班牙语写成的中国通史”。在书中,白佩兰首先在导言部分为西语读者介绍了中国的地理情况、人口及语言等相关信息,并指出这些条件对中国历史发展进程的影响。接着从社会政治角度出发,将1800年之前的中国历史划分为以商、周、春秋战国等为代表的古代中国;以秦、汉等为代表的第一帝国;以三国、西晋等为代表的碎片化帝国;以唐朝为代表的官僚帝国;宋朝时期中国城市文化的发展;明清时期的专制帝国;近代中国的崛起;中国与游牧民族;中国与世界等几大板块进行叙述,并在每个内容板块下对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状况进行了不同程度的介绍与分析。通过《中国,1800年前的历史与文化》,白佩兰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清晰明了地为西语读者梳理了一个文明古国几千年来的历史发展进程,同时也展现出了白佩兰本人渊博的中国知识及深厚的专业学术功底。中西历史发展模式差异较大,如何准确地呈述中国历史发展进程,并使西语读者正确地理解和接收,成为了白佩兰在撰写书籍时首要考虑的问题。“相较于哲学概念的解读,历史书籍的撰写要简单很多,但有时候如果要把中国古代历史的各个时期跟西方历史一一对照,也会容易引起一些混淆”。白佩兰发现,很多西语读者并不明白“古代中国”的内涵,甚至会混淆中国的“古代”与西方历史上的“中世纪”。对此,白佩兰选择在历史编年上采用“朝代”的方式,来表现中国历史的变迁。“一个朝代的结束并不代表着某一个时代的结束,这些朝代的更迭同时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种延续的过程。但是为了以一种更简明、更直观的方式去阐释中国的历史,我只能选择以这种朝代更换的方式去呈现整个中国历史的脉络”。当然,也要考虑到其复杂性:“在这方面的解释上确实存在一些难题,如何更准确地传达中国历史上存在的变迁,如何以最负责任、最中式的一种方式来解读中国,其实很不容易,但是我们一直在努力这样做”。
在《中国,1800年前的历史与文化》中,白佩兰还介绍了现代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其中便包括中国与俄罗斯、蒙古国、中亚及欧洲的关系。在《中国简史》中,她同样以时间为单位,用清晰简洁的语言为西语读者介绍了中国的周、秦、汉、三国六朝、隋唐、宋、元、明、清、中华民国等10个在中国历史上存在过的政权。目前,《中国,1800年前的历史与文化》和《中国简史》等中国通史类的书籍,都已在墨西哥、西班牙、哥伦比亚、阿根廷等国出版,在拉美地区引起了良好的社会反响。
用热情孵化汉学人才
对中国人民来说,白佩兰是中国亲密无间的诤友。而对墨西哥著名汉学家莉莉亚娜·阿尔索夫斯卡(Liljana Arsovska)等人来说,白佩兰是亲切博学的老师。继在伦敦大学及中国台湾学习和生活后,1969年,白佩兰回国加入墨西哥学院东方研究中心(现今亚非研究中心),正式入职墨西哥学院,成为亚非研究中心的汉学研究人员,同时负责教授中国古代史以及相关中国文化课程。之后白佩兰分别担任墨西哥驻华文化参赞(1978—1980)、亚非研究中心主任(1991—1997)及《亚非研究》(Estudios de Asiay áfrica)主编,为墨西哥及拉美大陆培养了大量中国研究人才。
墨西哥学院亚非研究中心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从东方到西方”项目的设立地,也是拉美大陆最早从事中国学研究的学术机构。1964-1966年,年轻的白佩兰正是在这里开始了自己的汉学学术研究之路,她是中心成立后培养的第一批毕业生。墨西哥亚非研究中心创办的《亚非研究》是出刊时间最长、出版期数最多的涉华研究刊物,白佩兰曾长期任该杂志的主编。
谈到自己在亚非研究中心多年的教书育人工作,白佩兰充满骄傲:“我很为我的学生们骄傲,他们现在分布在智利、阿根廷、哥伦比亚、哥斯达黎加等拉美国家,都在从事和开展与中国相关的研究,他们的学术研究做得稳步扎实,对中国充满热情。”白佩兰从教五十余年,桃李满天下,为整个拉美地区的汉学研究人才培养做出了不朽的贡献。墨西哥学院教授莉莉亚娜·阿尔索夫斯卡(Liljana Arsovska)即是白佩兰的学生之一,莉莉亚娜投身于墨西哥汉语教学和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译介超过30年,编写出版了拉丁美洲第一部供母语为西班牙语中文学习者使用的汉语语法教材——《实用汉语语法》(2011),她通晓西班牙语和汉语,多次担任墨西哥国家领导人的同声传译员,译有多部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莉莉亚娜如今已是墨西哥著名汉学家、翻译家,和她的老师白佩兰一样,常年从事中国相关研究,培养墨西哥汉学人才。
但实际上,培养一名优秀的汉学研究人才并不容易,需要克服诸多困难。首先需要攻克的即是语言难关。白佩兰认为,要想真正“进入”中国,不仅要掌握普通话,也需要掌握文言文,因为只有掌握了文言文,才能够顺畅地翻阅中国古典原文书籍。因此,白佩兰在语言方面对学生的要求很高。其次,要对中国的历史、文化、哲学、文学等多个方面均有一定的了解,才能够算是半个“中国通”,进而展开深入的学术研究。而这些努力常常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谈到自己的学生们时,这位严师言语中饱含着对学生们的肯定与赞赏:“要培养出一名中国古典文化研究的学者,时间和精力的投入都是非常大的,要让一位学者能够顺畅地阅读和翻译中国的古典典籍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但是很幸运,我们的学生都很有毅力,墨西哥学院培养出了这样的一批学生。”
除了曾担任亚非研究中心的主任,白佩兰也曾担任《亚非研究》杂志的主编。《亚非研究》是拉丁美洲地区最早、也是出版期数最多的对亚非地区进行学术研究的刊物,在墨西哥汉学界具有很高的权威性。杂志的前身是亚非研究中心于1966年开始发行的出版物《东方研究》(Estudios Orientales)。1975年开始,《东方研究》更名为《亚非研究》。在开展汉学研究时,白佩兰越来越意识到一手资料的重要性,这不仅是对学者而言,对于想要了解中国的读者而言,译本的数量和质量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心中的中国形象。因此,白佩兰担任主编期间,致力于中国经典的翻译工作。目前,《亚非研究》已翻译出版了《李白诗十八首》《杜甫诗十八首》《中国古诗精选》、郁达夫的《春风沉醉的晚上》、老舍的《柳家大院》、张天翼的《华威先生》、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等中国文学作品。这些作品为西语读者打开了了解中国文化的大门。
如今,墨西哥的汉学研究已在拉美地区处于领先地位,这位“墨西哥汉学之母”依然坚守在一线岗位,在墨西哥学院为硕士和博士们教授“中国哲学导论”“中国现当代社会及文学”“中国历史”等课程。白佩兰认为,墨西哥开展汉学研究有着天然的优势,它本身处于第三世界,对于非西方和非欧洲的事物拥有着更多的共情,这也是中国研究能够在墨西哥受到众多关注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墨西哥的汉学拥有着巨大的发展潜力。
回顾几十年学术生涯,白佩兰觉得既“幸运”又“圆满”。“我时常觉得自己幸运,因为当我开始进行汉学研究的时候,墨西哥对于汉学和中国所知甚少,这个领域还是一片空白。我可以根据兴趣去选择自己的研究对象,比如说历史、哲学、文学,我都很感兴趣,并从事过相关研究。从我个人的学术生涯里来看,我觉得已还很圆满了”。在谈起自己与中国的缘分时,白佩兰将其称之为“一辈子的爱情”。因为爱情是专一的,也是恒久的。自上世纪60年代接触中国相关研究以来,白佩兰已孜孜不倦地与中国结伴同行近60年,她将一颗赤忱火热的心锻造成了一枚精美的纽扣,一面系住了中国,一面系住了墨西哥,她的笔触将中华文明几千年的历史中带往拉美,助力中墨友谊万古长青。
原文刊于《汉风》总第6辑。作者单位:北京语言大学一带一路研究院,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世界汉学家口述中文与中华文化国际传播史:图文音像数据库建构”,项目号:20&ZD330阶段性成果。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世界汉学家口述中文与中华文化国际传播史”拟对来自欧洲、北美洲和大洋洲、拉丁美洲、阿拉伯语区、俄语区等五个主要语言和文化区域的代表性汉学家进行深入的口述访谈,通过汉学家亲历和在场的中文和中华文化海外传播经验,勾勒出汉学家所在国的汉学发展史,梳理出清晰的中文和中华文化海外传播轨迹。截至目前,我们已经完成了70余个国家、400余人的口述史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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