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各(以色列青年翻译家、希伯来语译者):我曾做过一些调查,以色列刚庆祝建国70周年,与新中国的年龄相差不多,但是翻译成希伯来文的中国作品只有几十本,其中还有很多作品是通过英文翻译的,直接从汉语翻译的作品只有20多本,还很少。因此,我选择了几本在以色列影响较大的作品。
《论语》:第一本直接从汉语翻译成希伯来语的中国文学作品《论语》是很重要的一部希伯来语作品。
《论语》在以色列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1960年出版的,由两位翻译家进行翻译;第二个版本是2006年出版的。我认为第二个版本的翻译更准确,但这里还是谈一下第一个版本——因为1960年出版的希伯来语版《论语》在将中国作品翻译成希伯来语方面,发挥了先锋作用。首先,这是第一本直接从汉语翻译成希伯来语的中国文学作品。此前只有一本《孙子兵法》曾被翻译成希伯来语,但《孙子兵法》是从英文版翻译的。《论语》第一次将中国传统文化与哲学介绍给以色列。其次,当时的政治和历史背景也值得讨论一下。当年这本书出版的时候中国还是比较封闭的国家,没有对外开放,那时中国和以色列也还没有建交(两国1992年建交)。当时对以色列人来讲,中国文化是非常陌生的,所以看这样的书,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新鲜的经历,是很新鲜的现象。再次,两位翻译家的背景也是很有意思的。第一位翻译家是美国位犹太汉学家,他精通中文,但希伯来语并不是他的母语,他就与另外一位精通希伯来语的以色列翻译家合作,用这种方式来翻译《论语》。这也表明,当时以色列汉学家研究中国传统文化是并不发达的研究方向。最后要谈到语言,这个版本的《论语》没有翻译成现代希伯来语,而是翻译成了古代希伯来语,他们用这种希伯来语翻译《论语》,可以将两种文化连接在一起,如果一个以色列人看到这种古代希伯来语,他马上会联想起我们自己的古典图书, 感到两种文化有一定的关系。
《呐喊》:第二本直接从汉语翻译成希伯来语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是鲁迅的《呐喊》。
大家看,这本书的英文译名是:Call to Arms,据我所知,呐喊也有呼喊士兵去打仗的意思,1991年出版的希伯来语版译名受英文版本的影响较大。这部作品的重要性不需要我说大家都知道,毛泽东曾说鲁迅是“新中国的圣人”,这本书也是第二本直接从汉语翻译成希伯来语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第一本是沈从文的《边城》),现在以色列大学生学汉语一定要读鲁迅写的小说。但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狂人日记》,在这本书中,鲁迅描述了一个人吃人的社会。现在以色列的社会活动家如果要批评社会的毛病,指出社会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我多次看到他们引用鲁迅的句子,比如“人吃人的社会”“救救孩子”等。鲁迅是浙江绍兴人,他的故乡距离以色列有一万多公里,距离这么远的地方所生活的人们用他100年前所写下的故事来批评今天的社会,这表明他的表达模式、作品影响力都非同一般。
《许三观卖血记》:第一本在以色列出版后成为畅销书的中国作品
第三本是当代文学作品——2007年出版的余华所著《许三观卖血记》。该书译者是以色列一位著名的翻译家,出版一年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是第一本在以色列出版后成为畅销书的中国作品。这部作品的重要性从以下几点可以体现:首先,读者可以通过这部作品了解中国的近现代历史。第二,这本书最大的优势是:通过一个老百姓的小故事可以看到中国的大历史。对以色列人来说,通过这样的方式多了解中国历史很有益处。第三是语言,译者选择用希伯来语口语来翻译这本书,通过这样的语言能更好地传达原文的精神,让读者更同情这本书中的人物。此前,很多中国文学作品翻译成希伯来语时,一般使用特别严格、特别沉重的语言,而这部作品则使用了希伯来语口语,我认为这样做为中国文学作品开拓了新的读者群体。
《蛙》:帮助中国消除偏见
第四部作品是莫言的《蛙》,译者是我自己,这部作品是在2015年出版的。在这里我借用以色列《国土报》文学评论家的话来评价《蛙》:在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的杰作中,即使是被迫配合计划生育的产科女医生,也很难不令人产生同情。故事完全是中国的,但它所引发的“激情”是全球性的。通过婴儿的生死故事,《蛙》讲述的是人类的故事,而莫言以一种自信、滑稽而又悲壮的方式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这是一个伟大的成就。《蛙》是一个奇迹,这种奇迹在于主人公直率的语言,在于作家能够将崇高与平庸连接在一起,在于莫言描绘的生动情景。《蛙》是一首雄伟的、有趣的、坚定的、灵动的生命之歌。以色列对那个时代中国的计划生育有很多偏见,我相信,这本书能够帮助中国解除很多偏见。如果把文学当作桥梁,当作解除偏见的途径,我认为这本书发挥了很好的、很重要的作用。
问:现在网络很发达,在网上就可以找到《论语》原版,但最初的以色列版《论语》是几十年前翻译的,请问当时译者是怎样找到中文版《论语》的?
李雅各:我估计他们是从台湾拿的版权,第一个翻译家是美国一个很有名的汉学家,所以他负责“原文”(将中文翻译为英文),第二个翻译家负责译文(将英文翻译为希伯来文)。 用这种方式翻译一本书很奇怪,现在没有人这样翻译,今天汉学家要精通两种语言——原文和目标语言,但是也许在当年确实没有办法, 因为当时以色列并没有汉学家,缺少精通中文的人。
问:以色列人口有多少?
李雅各:以色列人口是800多万,但是其中只有80%母语是希伯来语,20%的少数民族是学阿拉伯语。
问:在这一人口基础上,卖出多少本可算是畅销书?
李雅各:几千本。 比如《蛙》,卖了3000 到4000本。
问:《蛙》 这部作品在以色列的畅销程度如何?
李雅各:在中国文学中算畅销书,但是《许三观卖血记》在以色列整个市场来看也可以算作畅销书。在语言方面,在以前的翻译成希伯来语的中国文学作品中,没有《许三观卖血记》这种书,所以我一直想要翻译更多中国的现当代文学作品,因为我觉得对于描述中国目前的社会情况、描述中国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的作品,以色列人会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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